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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怀念——写在柏杨树街小学纪念李士俊百年诞辰暨李士俊生平事迹展前

发布日期:2023-11-10 18:27
今年11月11日,太原市柏杨树街小学将举行李士俊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活动及生平事迹展。在筹备这项活动的过程中,与李士俊先生相交的件件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最先知道李士俊这个名字是1984年的事。那时我参加太钢的一个世界语学习班,班上使用的教材就是李士俊编写的,书名叫《世界语进阶》,绿皮,由云南世界语协会印制。起初对于编者的概况,一无所知,也未关注。只是一课一课地学。等学过了第十课,一篇课后阅读让我大开眼界。这篇课文的题目叫EN PARKO(在公园),讲述一对恋人相约傍晚公园散步,而男青年身遭迫害、不幸辞世。从此,每至黄昏,公园一头的长椅上,总能见到一位女子守望在那里。酷热寒凉,年复一年,一晃已是青春不再,而公园那头的长椅上,守望的女子痴情依然。

文章虽短,却极具伤痕文学之味道。十课教材,单词总量不过三百(共289个,包括前后缀,时态),是谁的神来之笔,能用如此少的词汇写出如此感人、极富艺术魅力的文章?从那时起,李士俊这三个字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从那个时候,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世界语。

有幸面见李士俊先生是据此4年以后的事了。1988年,我参加中华全国世界语协会举办的一个暑期短期口语班,结业前,我们被邀请到中国报道社参观座谈,据说当天参会的有国内著名的前辈和大咖。这对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可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高兴之余,不免有些紧张。

我坐席的左手边是位年过花甲、样貌宽厚、目光深邃的老者,见我在他身旁坐下,老人主动侧过身子问: El kiu provinco vi venas? (你从哪个地方来?)。这近似家常的问话,让我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于是我不由得活跃起来,一种表现的欲望油然而生。座谈会为大家准备了茶点,为了找到会话的谈资,我顺手从桌上拿起个桃子对老人说:Bonvolu manĝi la persikon(请吃桃子!)。老人很愉快地接过桃子,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桃子,和蔼地、一字一顿地对我说:Persikon、persikon。啊,原来我把重音放错了位置。我不觉有些羞愧。老人似有所察,接着又说:Vi parolas jam tre bone, ĉu mi povus scii, kio estas via nomo? (你讲的已经很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呢?),等我说出名字,老人略微思索片刻说:Ha, mi vidis vian ekzercverketon Aĉeti legomon ĵus publikigitan en La Mondo, n-ro la 8-a(在刚刚出版的《世界》杂志第八期上,我看到了你的习作《买菜》)。我不觉一愣,一个豆腐块大的东西,竟能让身边这位可亲可敬的前辈放在心上,我的内心顿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惊喜。



此后的座谈会上我才从主持人的介绍中得知,原来他就是我心目中仰慕已久,蜚声中外的世界语学院院士李士俊先生。从那一刻起,我在心里就自以为是地觉得是李士俊先生的亲传弟子了。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才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所谓“私淑艾者”就是虽然未登门入室,却受其德行学问影响的人。我起初从李老师的《世界语初阶》入门,一直敬仰其人品学问,今日又受其亲传,虽是一字之师,但寥寥数语,却亲眼领受了他人格的魅力和师者风范,难道这还称不上是士俊先生的入室弟子吗?时至今日,我丝毫不觉有攀附之嫌。

2008年春,我校正式把世界语引入课堂,并作为小学生学习英语的导引语言的课题来研究。李老师听说后,专门写来了贺信,他说:Kvankam en Zhenjiang, Shaoxing k.a lokoj oni jam sukcesis en instruado de Esperanto al geknaboj en elementaj lernejoj, tamen verdire oni devas rigardi vian klopodon kiel novan iniciatan paŝon en la instruado de E al infanoj en Ĉinio. Kial? Ĉar oni ankoraŭ ne bone faris necesajn statistikojn pri tiu afero kaj ankoraŭ mankas studo kaj raporto pri tiu laboro bazita sur solidaj esploroj(尽管镇江、绍兴及其他的地方亦曾有过小学阶段开设少儿世界语课程的成功先例,但是贵校所为,仍为创举。时至今日,对于这项研究(我国)尚未有确切的统计,尚缺乏可靠的论证及研究报告)。

同时,他还为我校题写了“捷足先登”这四个字。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把他老人家的这些话语作为鼓励和鞭策,也当作期望与要求。



2010年8月,我们学校承办国际教师协会中国分会的教学研讨会。这次会议有来自美国、日本、韩国、丹麦及国内多名世界语知名学者和世界语者参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报名参会者名单中居然有李士俊先生的名字,当时他已经是87岁的耄耋老人了。会议为期两周,为节省费用,大家都住在离学校有1.2公里远的一个条件简陋,房费仅五、六十元的招待所里。李士俊老师跟大家一样,没有任何特殊要求。每天按时到校来参加教学活动,来回要走好几趟。他随身带着个小录像机,无论是谁的课他都要录下来。如果会上需要评出“最佳会员”,真是非他老莫属了。遇上他的课,他更是全身心地投入、一丝不苟。他的课堂总是那么激情澎湃,滔滔不绝,从不疲倦。我还记得他教世界语歌曲Abio(杉树)时的情景,他那忘我的神情、洪钟般浑厚的嗓音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



这次活动,学校选取具有山西地方民间特色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黎侯虎”作为礼物送给漂洋过海、万里而来的老外。这不仅符合外事礼仪,也是宣传中国传统文化的需求。我先把“黎侯虎”的相关说明翻译出来。但又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怕闹出笑话来,出于谨慎,我就拿着译稿找李老师请教。李老师刚下课回到小会议室。我把译稿呈给他,原以为,他老能给看一眼,说道几句也就足够给力了。没想到,他顺手拉了把椅子让我坐在身边,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支笔,用笔尖指着译稿,一行一行地念,一句一句地改,一边改,他还一边讲。通篇稿子,每一句都不放过。等改完的译稿交到我的手里时,我蓦然觉得,那稿子似脱胎换骨一般,散发出一股清香之气,明丽、通透、典雅。真是不登泰山,不知天地之高远啊。

会议中间,安排了一次去榆次常家庄园的研学游览。途中,我向李老师讲述了几次接待国外世界语者时,介绍我国人文古迹所遇的尴尬。也是囿于自己学识不足吧,许多传统文化的词语难以恰当翻译表达。李老师说:“这方面的工作,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些。你选一处有代表性人文景点,把相关的资料整理好给我,我来译。以后你们可以举一反三,作些其他景点的翻译。山西是个文化大省,这方面的工作很值得去做。”

从常家庄园回来后,我就着手准备有关介绍晋祠的资料。研讨会结束的当天,我把汉语文稿交到了李老师手里。仅仅过了一周,中国报道社的编辑刘子佳女士发来信息说,李老师翻译的晋祠导游词出来了,已经委托她发送到了我的邮箱。

听到这个消息,我既开心,又不安。熟悉李老师的人都知道,他每天都有既定的翻译任务,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要在短短的一周时间里完成五、六千字的文稿翻译,只能挤占他有限的休息时间了,这对一个年近九十岁的老人来说,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啊。

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心疼老人了。

谁也不愿相信,谁又怎能相信……才过去仅仅两年呀…… ,2012年11月10日,那是个悲痛的日子,我们可亲可敬的李士俊老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两日我一直木呆呆的,云里雾里,好似置身于虚幻之中,直到第三天才不得不接受这悲痛的现实,忍痛含悲,写下如下文字:

惊闻先生逝,呆立久木然。
往事三十载,历历在眼前。
世界语初阶,引吾学语言。
有感“不难读”*,即此结佳缘。
我校开新语*,先生建良言。
讲坛做示范,题词赠书刊。
三晋多古迹,苦于少译传。
先生好义善,捉笔化疑难。
古来留名著,四部译其三*。
一生耕耘勤,译界仰高山。
呜呼先生去,驾鹤向九天。
仙山无国界,大同一家欢。
柴氏设欢宴,举酒话团圆。
共筹世运事,新绿满人间。

2015年11月,为纪念李士俊先生,柏杨树街小学把先生生前曾经讲学的多功能大厅命名为士俊厅,作为永久的怀念。

士俊厅命名以来,已过去整整八年了。八年来,每天都有上千的孩子从士俊厅前走过,每天都有上百的孩子在士俊厅里参加教学活动,李士俊这三个字深深地印在了柏杨树街小学师生的心里,成为学校文化建设不可分割一部分,是柏杨树街小学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

今天,在李士俊先生百周年诞辰之际,我们举办李士俊先生生平事迹展不是沉溺过往,而是为了点燃心中的希望,愿罗伦(Laŭlum)精神把柏小师生的前路照亮。


(文/Jado)
2023年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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